“老先生,您确定自己买的是商务座吗?”
列车员有些迟疑地看着面前这位穿着洗得发白的外套、拎着编织袋的大爷。
老刘的旅途才刚刚开始,他不知道,前方还会遇到什么,儿女又会以怎样的方式出现在他面前。
01
老刘今年刚好七十岁,身板还算硬朗,只是头发早已花白。
他今天特意早起,搭了两班公交,才赶到市里的高铁站。
手里拎着的,是用了快二十年的老编织袋,里面装着一条毛巾、一个搪瓷缸子,还有一盒刚出锅的煎饼。
一进高铁站,老刘就有点不自在。
往常他都是坐绿皮火车,这回,儿子非要给他买高铁票,还说什么“体验一下新生活”。
他本就不习惯花冤枉钱,更别说什么“商务座”了。
检票口那会儿,列车员见他穿得土,差点以为他走错了地方。
还是老刘从口袋里掏出那张印着“商务座”的票,才让人家闭了嘴。
高铁车厢里,商务座的位置宽敞舒适,座椅像头等舱的大沙发。
老刘刚把编织袋往座位底下一塞,就听见旁边传来一阵窃窃私语。
“你看,那老头,拎个破袋子也敢坐商务座,怕不是走错了吧?”
说话的是个烫着卷发、戴着墨镜的女人,看样子四五十岁,穿得珠光宝气,身旁还放着个LV包。
她身边的男人,一身西装,正低头刷手机,听见老婆说话,抬眼瞄了老刘一眼,嘴角带着点不屑。
“现在有钱人真多,连农民工都能坐商务座了。”男人低声说,也不知道是开玩笑还是讽刺。
老刘听见了,但没理会。
他把外套脱下来,整整齐齐地叠在腿上,然后从袋子里拿出搪瓷缸子,喝了口温水。
他没觉得自己哪里不对,儿子买票,他就坐呗,花的又不是别人的钱。
列车还没开,商务座已经坐了七八个人。
除了老刘,其他人不是穿西服就是穿大衣,行李箱一水儿的品牌货。
空气里混着香水味,还有咖啡和奶茶的香气。
“爸,到了别下车,我和你姐会到站台接你。”
这是早上出门时,儿子在微信上发的语音。老刘没回,只是点了点头。
他其实不太会用智能手机,还是孙子帮他装的微信。
谁能想到,自己七十岁了,还能被孩子们“接驾”一回?
车厢里,烫发女人还在嘀咕:“也不知道现在的孩子怎么想的,老人家坐个二等座不就行了,非得花几千块买商务座?这钱要我说,还不如拿去给小孩多报个班。”
“行了,别管闲事。”男人不耐烦地说,转头继续刷手机。
但很快,另一个声音插了进来。
“老先生,您不会是第一次坐高铁吧?”
斜对面的年轻小伙子,二十多岁,西装笔挺,手里还拿着一台苹果笔记本。
他一边笑,一边看老刘,眼神带着点调侃。
老刘看了他一眼,平静地说:“是第一次坐高铁,怎么了?”
小伙子把电脑合上,笑道:“没什么,就是觉得挺新鲜。商务座这票可不便宜啊,大爷。”
车厢里几个人哄笑起来。
老刘没说话,只是低头把搪瓷缸子收回袋子里,然后望向窗外。
列车广播响起:“各位旅客,G103次列车即将发车,请系好安全带,收起小桌板……”
高铁刚驶出站,窗外的景色飞快地倒退,老刘却没心思看风景。
车厢里偶尔传来低低的议论,他全当没听见。
其实,他心里装着的事,比这高铁还要快百倍。
他想起了昨晚的情景。儿子刘明和女儿刘芳在厨房里忙活,孙子孙女在客厅里吵吵闹闹。
老刘坐在沙发上,手里揣着那张高铁票,心里五味杂陈。
“爸,这次咱就别省了,商务座舒服多了。”刘明说,“您不是总说腿疼吗?商务座能躺,别跟我犟。”
“我一个老头,坐哪儿都是坐,何必花这冤枉钱?”老刘嘴上这么说,眼神里却有着不易察觉的感动。
“您要是再说省钱,下次我就不告诉您买票了!”
刘芳打趣着,端来一碗热汤,“赶明儿我和哥一起去接您,别自己乱跑。”
老刘没再反驳。他其实明白,孩子们是心疼自己。
自打老伴五年前走了,家里人对他更是照顾得无微不至。
可他老觉得,自己已经是“过去的人”,何必再麻烦儿女。
脑海里浮现出几十年前的旧事。
那时他还是个铁路工人,穿着蓝制服、戴着红袖章,跟着工友们修轨枕、铺道岔。
冬天的风像刀子,夏天的太阳烤得人头晕。可老刘从没喊过苦。
那会儿,他最自豪的事,就是能让一趟趟火车安全通过,哪怕只是普通的工人,也觉得自己撑起了一条路。
“爸,您歇歇吧,别总想着给我们添麻烦。”刘明有一次这么说。
老刘只是笑笑,没说话。他知道,自己老了,能帮孩子们的地方不多了。
可每次孩子们的关心,他都记在心里,比什么都珍贵。
回到高铁上,老刘看着窗外的田野、村庄一闪而过,又想起小时候带刘明去赶集的情景。
那时候家里穷,买不起票,他带着儿子走了二十多里路到县城,儿子一边走一边抱怨脚疼。
老刘没舍得骂,只是给儿子揉了揉腿,说:“将来你有出息了,带我坐火车看看。”
没想到,这一晃就是几十年。
“爸,这次您可得好好享受享受。”这是刘芳早上临出门时的叮嘱。
她还特意给老刘准备了一个新背包,可老刘还是带了自己的编织袋。
他总觉得,老物件用着顺手,比什么都踏实。
高铁在铁轨上飞驰,老刘的思绪也在过去和现在之间来回穿梭。
他没告诉孩子们,自己其实有点紧张。不是怕坐车,是怕面对陌生的环境,怕被人看不起。
可他没想到,这种担心,很快就变成了现实。
商务座里,烫发女人又开始了新一轮的议论。
她冲着旁边的男人小声说:“你看那老头,刚才还拿搪瓷缸子喝水,现在都什么年代了,还用那玩意儿。”
“估计是儿女孝顺,非给他买票,他自己舍不得。”男人不屑地答道。
斜对面的小伙子见气氛有点尴尬,干脆打开电脑,开始打字。
可不时还是会偷瞄老刘,像是在等他出什么洋相。
老刘偷偷叹了口气。
他想起刚进站时,旁边一个小姑娘拉着妈妈问:“妈妈,这个爷爷怎么穿得这么旧啊?”
年轻妈妈拉着女儿走远了,低声说:“有些人啊,就是不讲究。”
这些话,老刘都没往心里去。可毕竟是人,心里还是有点不是滋味。
他本来想问问列车员,商务座能不能多给点热水,可看着人家忙进忙出,最后还是作罢。
他自言自语:“算了,别添麻烦。”
02
高铁已经驶出城市,窗外的景色渐渐变成大片的田地和起伏的山丘。
商务座的气氛却越来越微妙,像一股看不见的暗流,时不时拍打在老刘的身上。
烫发女人仿佛觉得还不够,又扯高了嗓门:“现在高铁商务座都快成菜市场了,什么人都能进来。
你说,这要是让人家外企老总看见,还以为我们国家的人素质就这水平呢!”
男人笑着附和:“谁让现在票卖得太容易了,随便谁都能来体验一把‘高端’。”
“哎,老张,你说咱儿子要是知道咱们商务座里坐着这么个大爷,还不乐疯了?他最烦这些‘土味’。”
“是啊,社会就是这样,门槛越来越低。”男人叹气,话里话外都透着看不起。
周围几个乘客听着,有的装作没听见,有的用余光瞥老刘。
小伙子本来在打字,也停下看热闹,眼神里多了几分好奇和揣测。
老刘本不是多话的人,但这会儿也难免心里有点别扭。
他只是把身体往窗边缩了缩,努力让自己显得不怎么“碍眼”。
可越这样,越让人觉得他就是个不该坐在这里的“异类”。
没过多久,列车员推着餐车进了商务座。
她笑着问:“各位需要咖啡还是红茶?还有可乐、果汁和小点心。”
烫发女人立马端起架子:“来杯拿铁,不要太甜。”
男人点了红茶,还要了一份三明治。轮到老刘时,他想了想,腼腆地说:“能不能给倒点热水?我自己带了杯子。”
列车员愣了一下,很快反应过来,笑着点头:“当然可以,老先生,您稍等。”
她小心地接过老刘的搪瓷缸子,倒满热水,还顺手递给他一块小点心:“尝尝这个芝士蛋糕,挺好吃的。”
老刘连连道谢,动作有些笨拙地接过。
这时,烫发女人又忍不住了,半开玩笑半讽刺地说:“老先生,商务座的点心和咖啡都是免费的,您可以多要点,不用省。”
老刘笑了笑,说:“谢谢啊,我就喝点水,吃不了太多。”
斜对面的小伙子也插嘴:“大爷,您不会是第一次坐高铁吧?”
老刘点点头:“是,第一次。”
小伙子露出“果然如此”的表情,转头对身边的女友说:“现在有钱人真多,连坐高铁都能安排得这么周到。”
这时,隔壁座位一位中年男人突然出声,声音不大,但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威严:“有钱没钱,是人家的事。你管得着吗?”
车厢里顿时安静下来,烫发女人有点下不来台,撇了撇嘴没再说话。
老刘感激地看了那个男人一眼,男人朝他点了点头,眼神里带着一丝理解和支持。
气氛缓和了一点,但依然有人时不时地投来异样的目光。
老刘不动声色地把搪瓷缸子收好,低头看着自己的手。
说起来,他其实见过不少大场面。可现在,面对这些冷嘲热讽,他还是觉得心里堵得慌。
这时,列车突然减速,广播里传来通知:“各位旅客,由于前方线路临时检修,列车将短暂停靠,请大家耐心等待。”
商务座里顿时议论纷纷。
“怎么回事?不是说高铁最准时吗?”
“唉,今天真是倒霉,晚点了可耽误事了!”
“我还有会议呢,怎么这么不靠谱!”
老刘看看手机,想给儿子发个消息,手指却因为有些颤抖,怎么也找不到通讯录。
好在很快,旁边那位出头的中年男人主动问:“老先生,要帮忙吗?”
老刘点点头:“我不会弄这个,能帮我发个短信给我儿子吗?”
男人笑着接过手机,耐心地帮忙操作。
不一会儿,短信发了出去,老刘连连道谢。
“没事,举手之劳。”男人摆摆手,“您家人肯定等着您呢。”
老刘心里暖了不少。高铁外,天色已渐暗。
03
高铁停了十几分钟,车厢里闷得让人心浮气躁。
商务座的乘客大多低头刷手机,偶尔传来几声抱怨和无奈的叹息。
老刘却觉得难得安静,他把搪瓷缸子放在小桌板上,静静地看着窗外的夜色。
这时,隔壁的中年男人主动递过来一包湿巾,笑道:“老先生,擦擦手吧,高铁这桌板其实不怎么干净。”
老刘愣了一下,连忙摆手:“不用不用,哪有那么讲究。”
男人笑了笑,自顾自地擦起手来,“现在讲究的人多了,老一辈倒是实在。”
老刘点点头,没说话。
男人看他有些拘谨,便主动开口:“您去哪儿啊?家里人让您一个人坐这么远的高铁,胆子挺大啊。”
“去江州,儿子和闺女说要一块接我。”老刘抿了口水,又补了一句,“他们担心我腿脚不行,非要买这商务座,怕我坐不住。”
男人点头道:“孩子孝顺,是好事啊。”
老刘笑了笑,“他们都忙,哪有空天天管我。我也不是没见过世面,年轻那会儿,火车都没现在快,我一站能站一天一夜。”
男人听了,眼里闪过一丝钦佩,“那您肯定吃过不少苦。”
“也没什么,那个年月,大家都一样。”老刘摆摆手,“现在条件好了,反倒觉得不习惯。”
男人点点头,顿了顿,语气缓和下来:“说起来,您别介意,刚才有些人说话不好听。
我姓周,叫周海,做点小生意,出差多,见得人杂了。”
老刘一听,赶紧摆手:“哎,没啥,嘴长在别人身上,想怎么说就怎么说。
我一个糟老头子,穿得也不体面,别人看不惯也正常。”
周海摇头:“其实不然。穿得体不体面,不是最重要的。
现在太多人只看表面,不看人做过什么。”
老刘听到这话,眼里闪过一丝惊讶,像是没想到有人会替他说话,“你这么说,倒是有点意思。”
周海笑了笑,语气渐渐随意起来:“您知道吗?我小时候家里也穷,穿哥哥剩下的衣服,冬天冷得脚都紫了。
后来做生意赚了点钱,但我一直记得那些苦日子。
现在有些人一有点钱就觉得自己了不起,看不起这个看不起那个,其实都一样,人活着,不能丢了本分。”
老刘点点头,心里有些感动。
他看着周海,忽然觉得,这人不像一般的生意人,反倒像是自己年轻时那些老兄弟。
“我看您那袋子挺结实,得用多少年了?”周海换了个话题。
“二十多年了。”老刘笑了笑,“那会儿孩子刚上学,买不起什么行李箱,就随手买了个编织袋。一直用到现在,没什么不好。”
“我倒觉得挺好。有些东西,越用越有味道。”周海感慨地说。
旁边的小伙子见两人聊得热络,忍不住插嘴:“大爷,您不会以前是做工地的吧?”
老刘笑着摇头,“干过几年工地,后来当铁路工人,修轨道一辈子。”
小伙子又追问:“那您儿女现在都挺有出息吧?给您买商务座,肯定不一般。”
老刘摆手,“他们也就是普通上班族,没啥特别。”
周海却忽然问:“那您觉得,一个人的价值,究竟该怎么衡量?”
老刘愣了一下,抬头看着他,“这问题深呐。我觉着,人活一辈子,最重要的还是心安理得。干了什么,做过什么,对得起自己的良心,比穿什么强。你说对不?”
周海点点头,脸上露出真诚的笑容,“对,真对。其实你刚才那些话,我挺有感触的。
现在太多人觉得穿得光鲜就比别人高一等,可真要比本事,比骨气,未必就赢得过咱们这种老实人。”
这时,烫发女人突然又插话:“哎,周总,您别跟老头子开解了,有些人啊,注定不是一路人。”
周海冷冷地扫了她一眼,声音不高,却很有分量:“我反倒觉得,这大爷比你们有见识多了。”
车厢里一时静了下来。烫发女人脸色尴尬,低下头翻手机,不再多言。
小伙子也有些不好意思,笑着补一句:“大爷别介意,我们就是开玩笑。”
老刘摆摆手,语气温和,“不碍事,年轻人爱说爱笑,没啥。”
气氛缓和许多,周海递给老刘一块巧克力,“尝尝,这比你那蛋糕好吃。”
老刘接过巧克力,笑了,“谢了,倒是沾了大生意人的光。”
这时,广播再次响起:“列车即将恢复运行,请各位乘客坐好。”
周海看了老刘一眼,意味深长地说:“老先生,您可别小看自己,真有本事的人,不在于穿什么坐哪儿。”
老刘点点头,心里突然有些踏实。再看窗外,夜色中,远处的灯火渐亮,像是为他专门亮起来的一样。
04
高铁终于脱离了短暂停靠的耽搁,速度重新提起来。
商务座车厢的气氛,比刚上车时安静了不少。
窗外天色完全黑了下来,城市的灯光像一串串珍珠,在夜幕中闪烁。
快到江州站时,老刘有点紧张。他摸了摸编织袋,仔细检查里面的东西有没有落下。
周海见他忙活,笑着安慰:“别急,一会儿你儿女来了,肯定第一个就能认出你。”
老刘憨厚地笑了笑,“我这身打扮,估计一眼就看出来了。”
这时,烫发女人忍不住又酸了一句:“大爷,您儿女也坐商务座接您吗?现在的年轻人真舍得花钱。”
老刘没理她,低头整理自己的东西。
列车员走过来,提醒大家准备下车。
斜对面的小伙子忽然凑过来,笑着说:“大爷,您家人要是长得像您一样实在,就好了。”
车厢里几个人忍不住笑了,气氛一时间又活跃起来。
列车缓缓驶入江州站,车厢里的灯光变得柔和。
老刘刚站起身,周海也起身帮他把编织袋提出来。
“谢谢啊,年轻人。”老刘感激地说。
“您别叫我年轻人,叫我小周就行。”周海爽快地答。
两人刚走到车门口,烫发女人和她丈夫也收拾好行李,跟在后面。
那个小伙子一边戴耳机一边刷手机,余光还时不时瞄着老刘,好像等着看热闹。
高铁车门一开,一股清冷的夜风扑面而来。站台上早已人头攒动。
老刘本想着找个不起眼的角落,谁知道刚下车就听见一个清亮的女声在人群中喊:“爸!这边!”
老刘一抬头,只见女儿刘芳气质干练,穿着一身米色风衣,踩着高跟鞋,正快步走来。
她身后跟着一个身材高大的年轻男人,穿着西装,神情温和,那是老刘的女婿王晨。
还没等老刘反应过来,又有个年轻人挤过来,手里还拎着一束鲜花,气喘吁吁地喊:“爸!您辛苦了!”
是儿子刘明,西装笔挺,胸前还别着公司通行证,身后还跟着两个穿制服的工作人员。
这一幕,把刚下车的商务座乘客们都看傻了。
烫发女人愣住了,嘴巴微微张着,眼睛里满是不可思议。
她身边的男人下意识地拉了拉自己的拉杆箱,脸上一阵青一阵白。
小伙子摘下耳机,呆呆地看着老刘,又看了看站台上的一群人,嘴里嘀咕:“这……这大爷还真有排场啊。”
周海见状,忍不住笑出声来,“老先生,您这儿女可真能耐,来接您的阵仗都快赶上贵宾了。”
刘明走到老刘身边,递上鲜花,“爸,累不累?商务座坐得还习惯吗?下次要是不舒服,跟我说,我给您请专车。”
刘芳也挽住老刘的胳膊,关切地问:“爸,这一路有没有人欺负您?下次咱家自己派车,您就不用坐高铁了。”
王晨则笑着接过老刘的编织袋,动作轻柔,“爸,东西我拿,您扶着我慢慢走。”
一时间,站台上不少人都看了过来。
甚至有几位工作人员轻声议论:“那不是我们江州分公司王总吗?旁边那个是刘总吧?咦,他们在接谁啊?”
烫发女人这才反应过来,低声问丈夫:“他……他儿子不会就是江州那家上市公司总经理吧?”
丈夫脸色尴尬,“我看是,刚才我还以为……”
老刘也有些不好意思,摸了摸头,“你们别这样,爸就是个普通人,别把我当什么贵宾招呼。”
刘明笑着说:“爸,您就是我们的贵宾。
再说,您年轻时教我们做人做事,现在咱们有点能力,当然要孝顺您。
走吧,家里还有饭菜热着呢,都等您回家呢!”
周海在一旁看着,忽然有些感慨。
他走上前,拍了拍老刘的肩膀,“老先生,我是真服您。您儿女都这么孝顺,您这辈子值了。”
老刘笑着点头,眼里有泪光闪烁。
他回头看了一眼还在发愣的烫发女人和小伙子,轻轻说了句:“穿什么、坐什么,都没啥,最重要的是心里要踏实。”
这时,刘芳忽然转向周海,微笑着说:“谢谢您一路上照顾我爸,这样的好人不多了,您留下联系方式吧,改天我们请您吃饭。”
周海连连摆手,“应该的,应该的。”
站台上,老刘在儿女的簇拥下,慢慢走出高铁站。
他脚步依然稳健,手里还紧紧拎着那只老编织袋。
而身后的商务座乘客们,久久没有动弹。
有人低头沉思,有人窃窃私语,还有人悄悄把自己西装上的灰拍了拍,像是想要掸掉心里的某种尴尬。
这一晚,高铁站的灯光下,老刘的背影显得格外挺拔。
可是,就在众人以为故事到此结束时,江州站出口处,一辆黑色商务车突然停下,车门打开,走下来一个身穿制服的高铁站长和几位随行人员。
他们快步走向老刘,脸上带着异样的敬意。
“刘师傅,您终于回来了,领导们都在等着您——”
全场一片静默。
这一句话,把站台上的乘客彻底震住了。
烫发女人和她丈夫面面相觑,脸上的表情已经完全僵住。
小伙子更是张大了嘴,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。
老刘被众人簇拥着,愣了一下,“小王,你们这是干啥?我就回家看看,搞这么大阵仗干啥?”
站长小王笑着解释:“刘师傅,您太谦虚了。我们新建的江州高铁维修基地,今天正式投用,领导们都说,没有您当年的技术传承和方案设计,咱们江州高铁段哪能发展得这么好?您是咱们这里公认的‘高铁之父’啊!”
“对啊,刘师傅,您退休这么多年,大家都盼着您能回来指点指点。
很多年轻工人都说,没拜您为师,遗憾了一辈子!”
旁边的随行人员也连连点头。
老刘听着,脸上泛起一丝不好意思的笑意。
他摆手道:“我就一把老骨头了,哪敢当什么‘高铁之父’。
那都是老伙计们一块干出来的,我不过是多熬了几年夜、多画了几张图纸。”
刘明和刘芳这时才明白,原来父亲的那份骄傲和倔强,背后有着他们一直没能真正了解的故事。
小时候,只知道父亲经常夜里不睡觉,钻在小屋子里画图、研究零件,家里桌上总是摊着一摞摞的草图和技术书。
可他们从没想过,这一切会影响一代又一代人。
周海听得目瞪口呆,忍不住问道:“刘师傅,您……您就是那个‘轨道刘’?
我们厂里的师傅们都知道您的名字,说当年江州最难的转弯段,是您带头搞定的!”
老刘咧嘴一笑,略带羞涩地摆摆手,“都过去的事了,哪有那么神。”
这时,站长小王对着手机摄像头比了个手势,“各位,刘师傅回来了,咱们维修段的老功臣,今天终于回家了!”
视频那头,屏幕弹出一连串的点赞和敬礼表情。
原来维修基地的年轻工人们早就在等着这位“传奇师傅”归来。
老刘的儿女终于明白,父亲这些年看似平凡,其实是无数铁路人心中的灯塔。
不是他不爱炫耀,而是觉得那些成绩都是集体的,是一代人共同的荣誉。
老刘轻轻叹了口气,目光里满是温柔和怀念。“人做事,能做点实在的,比什么都值。”
站台上的商务座乘客们安静了下来,烫发女人红着脸,低头不语。刚才那位小伙子则悄悄掏出手机,打开搜索,心里默默记下了“轨道刘”这个名字。
夜色下,老刘在家人、同事和众多晚辈的簇拥下,步履坚定地走向高铁维修基地的大门。
那一刻,他的背影仿佛比高铁还要挺拔。
05
老刘被站长和众多同事簇拥着离开,江州高铁站的出口一时热闹非凡。
而此刻,原先商务座里的烫发女人、她的丈夫,还有那个爱插科打诨的小伙子,却像被钉在原地,一个个面色难看,半天说不出话来。
周海缓缓走了回来,站在他们面前,声音不高,却字字铿锵:
“各位,刚才在车上的话你们应该还记得吧?
穿什么、拿着什么样的袋子、用什么样的杯子,难道就能决定一个人的价值吗?
你们是不是觉得,只有穿得光鲜亮丽才配坐商务座,只有用高档行李箱和杯子才是‘成功人士’?”
烫发女人脸色尴尬,嘴唇动了动,却一句话也没说出来。
她的丈夫低头摆弄行李,假装没听见。
周海的目光扫过他们,继续说:“我小时候家里穷,吃过苦,但我从来没觉得用旧东西、穿旧衣服丢人。
真正丢人的是看不起人、以貌取人,是对陌生人的善意和尊重都不懂!
你们刚才在车厢里议论刘师傅,笑话他土气,甚至连他喝水都觉得碍眼。可你们知道他是谁吗?”
小伙子忍不住低声辩解:“我们……我们也没想到他是高铁专家啊……”
“你们本来就不该用身份去评判别人!”
周海声音提高了一些,“就算他不是专家,不是工程师,不是‘轨道刘’,就不是个值得被尊重的普通人吗?”
这句话像重锤一样敲在几个人心头。
烫发女人的眼中浮现出懊悔和羞愧,她终于低下头,喃喃道:“对不起,我们……我们太过分了。”
周海没有放软态度,“一句对不起就够了吗?以后记住,别看人先看穿着,先看本事和品格。你们刚才的样子,真让我丢脸!”
小伙子红着脸,结结巴巴地说:“周哥,我……我以后再也不敢了。”
烫发女人这才意识到,刚刚那个她嘲笑的“土大爷”,其实是万千高铁工人的榜样,是无数人都敬佩的大师。
她老公也跟着低头,连忙拉着她的手,悄悄往出口方向退去。
周海看着他们:“记住一句话——世上最难看的不是旧衣服,是轻蔑别人的那张嘴。”
几个人灰溜溜地低头离开,背影里再没有了刚才的自信和傲慢。
周海深吸一口气,转身望向远处老刘的背影,心里满是敬意。他轻声自语:“真正的体面,是发自内心的尊重。”
而夜色下的江州高铁站,灯火通明,仿佛在默默见证着一场心灵的洗礼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