一、山的那边,是路还是梦?
清晨五点,天边刚泛起一丝青灰,通城镇的老石匠陈德福已经坐在自家门槛上,眯着眼抽旱烟。他脚边放着一双磨得发白的胶鞋,鞋底还沾着昨夜巡路时带回来的碎石。远处,兰英大峡谷如一道巨大的裂痕横亘在群山之间,云雾缭绕中,那条贴着悬崖蜿蜒而上的“绝壁公路”若隐若现。
“老陈,又去巡路?”隔壁王婶挎着菜篮子路过,笑着问。
“不去谁去?”老陈吐出一口烟圈,声音低沉,“这路,可是我们拿命换来的。”
我站在不远处听着,心头一颤。这条全长不过八公里的盘山公路,像一条细线缠绕在千仞绝壁之上,一头连着通城,一头伸向峡谷深处的几个散落村落。它不仅是交通线,更是几代人命运的转折点。
二、绝壁凿路:血与火的记忆
1998年冬,大雪封山三十七天。村里唯一的出山小道被塌方彻底掩埋,牲口饿死,孩子断了书本,老人病倒也无法送医——可这已是后话,当时最痛的,是人心的封闭。
“再不修路,娃儿们将来连山都看不见!”村支书李长根在村民大会上拍着桌子吼。
那时,没有机械,只有铁锤、钢钎和几百双布满老茧的手。陈德福是第一批上山的人,他记得第一锤砸下去时,火星四溅,震得虎口发麻。“那一锤,像是砸进了山的心里。”他后来对我说。
工地上,男人女人齐上阵。妇女们背炸药、运碎石,孩子们放学后也来帮忙递工具。有一次爆破失误,巨石滚落,砸断了青年张勇的右腿。他躺在担架上,脸色惨白却笑着说:“路通了,我瘸着也能走。”
整整三年,七百多个日夜,他们用双手在绝壁上“抠”出了一条生命线。2001年春,第一辆拖拉机轰鸣着驶过新铺的路面,全村人站在路边哭成一片。
“那声音,比过年还响。”陈德福说这话时,眼里有光。
三、路通之后:希望与失落的交织
路通了,外面的世界涌进来。年轻人纷纷外出打工,村里的小学从六个年级缩到两个班。曾经热闹的晒谷场如今长满荒草,只有老人们围坐打牌,说着“城里好是好,就是想家”。
去年清明,陈德福的儿子陈志远带着妻儿回乡祭祖。晚饭时,父子俩坐在院里喝酒。
“爸,你守这条路图个啥?工资才多少?”志远忍不住问。
#不一样的早秋漫游季#
老陈沉默良久,抬头望向远处的公路:“你们走得远,可别忘了是从哪出发的。这路,不只是水泥石头,是我们活过的证明。”
志远低头不语。他知道父亲每月只拿八百块补贴,却风雨无阻巡查三次,补裂缝、清落石,像守护自己的孩子。
那一刻,他忽然懂了:有些路,不是为了走出去,而是为了让后来的人,能自由选择走或留。
四、绝壁之上,心亦有路
今年春天,县里组织“乡村记忆徒步行”,一群大学生来到兰英大峡谷。他们站在观景台,望着脚下深不见底的峡谷和如蛇般盘旋的公路,惊叹不已。
“这是怎么修出来的?”一个女生轻声问。
导游指着远处山坡上刻着的“通城人民自力更生之路”几个红字,讲起了当年的故事。
我悄悄看向陈德福。他站在人群后面,背着工具包,脸上皱纹深刻如沟壑。风吹动他花白的头发,他没说话,只是轻轻摸了摸腰间的钢钎——那是他三十年前用过的老物件,如今成了巡路的象征。
那一刻,我忽然明白:兰英大峡谷的绝壁公路,从来不只是地理意义上的奇迹。它是无数普通人用信念在天地间刻下的一道伤痕,也是希望生长的裂隙。
五、路在人心,心在山上
如今,兰英大峡谷成了网红打卡地,无人机在空中划出银线,游客们拍照欢呼。而陈德福依旧每天走上那段最险的“鹰嘴崖”,检查护栏是否松动,排水沟是否堵塞。
有人问他累不累,他总是笑笑:“路在,人在;人走了,路还在。”
是啊,山不会说话,但这条路会。它记住了每一滴汗水,每一声呐喊,每一次跌倒又爬起的倔强。
在重庆巫溪通城镇,在兰英大峡谷的绝壁之上,一条路,连接的不只是村庄与城市,更是过去与未来,是沉默的坚守与奔涌的希望。
而这路的尽头,永远站着像陈德福这样的人——他们不高大,却撑起了整座山的重量。